“有件事儿要禀明世子夫人。”秦嬷嬷陪着笑,偷觑着瑰月的脸,慢慢说道:“有位姓陶的商户老板,世子夫人可认识?”
难道是吃人嘴软,拿人手短,瑰月发现秦嬷嬷对她比从前恭敬多了。这是好事,秦嬷嬷对她无论是忌惮还是尊敬,她都是乐意接受的。
略作思索,瑰月迷茫道:“我并不认识什么陶姓的商人,嬷嬷怎会有此一问?”
秦嬷嬷就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大红洒金的礼单,恭敬呈给瑰月。
礼单入手,瑰月就觉有异。这份礼单特别沉甸,打眼一看,礼单上龙凤呈祥的图样和吉祥如意的字样竟都是烫金的,什么人的礼单都如此豪奢?
狐疑打开礼单,瑰月扫了一眼。
“凤卜愿知足起家,俪福定无涯,合欢恰喜联双壁,偕老真堪赋六珈;鹿驭不惭才自赡,鹏程共振愿何奢,海东此日鸳盟在,合舆神州作蔚霞。浔阳陶过贺萧世子大婚之喜。”
“陶过”瑰月细细咀嚼这个名字,随即笑道:“实在想不起认识这样的人物,还是浔阳人氏——这人有何不妥吗,秦嬷嬷?”
秦嬷嬷腰弓得很低,自上次红樱事后,世子夫人赏她银钱,她就对瑰月处处恭敬着。她到底是老夫人的心腹,哪里就真眼皮子浅得稀罕那点银钱。实在是她由此事看出了这位主子的不凡。世子夫人小小年纪,有这样能屈能伸的气度已属难得,知道笼络她这样老人的机智聪慧就更难得。而且,世子夫人赏赐她的举动,能让老夫人多少对她起了些疑心的谋略,也是远在王妃崔氏之上的。
秦嬷嬷不由自主地抹了抹额头,当时那如芒在背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。上次她来两宜院请罪,世子夫人不但不怪罪,反而还打赏了她。世子夫人的赏赐不轻不重,话又说得好听,她一时忘形,就收下了。
好在她尚存理智,回去就一五一十禀报了世子夫人赏她钱财的事儿,并把赏钱拿出来给老夫人看,老夫人的脸才由阴转晴,笑着说:“你知不知道,你差点儿就着了那丫头的道儿!好在你够忠心,我也够信你!”
秦嬷嬷瞬时就明白原委,惊得一身冷汗。她偷偷觑老夫人神色,倒并不十分生气的样子,知道世子夫人又一次通过老夫人的考验了。而她又何尝不是通过了一场考验,倘若她闭口不提收到赏赐的事儿,只怕老夫人不会立刻疑心她被世子夫人收买了,也会疑心她有为利背主的心思。
世子夫人好手段啊!
秦嬷嬷转而又想,老夫人毕竟年事已高,萧家后院,迟早都是这位世子夫人当家作主了,她得好好在这位小主子面前表现,争取给家里孩子们谋个前程。孩子们在萧家虽然为奴,却没有吃过什么苦,只能指望主家赏口安稳饭吃了。好在老夫人已经逐渐认同这位未来宗妇,她这样敬着世子夫人也不算背主了。
秦嬷嬷这番敬服世子夫人的态度,底下奴才们都是看在眼里的,加上之前世子为了世子夫人亲自处死了范管事和八稳,下人们对瑰月这位世子夫人也就比从前多了一分恭敬小心,这是后话,暂且不说。
“是这样的”秦嬷嬷又抬头觑了瑰月面容,确定世子夫人确实不认识陶过其人,就疑惑地说:“您和世子大婚的时候,这位陶姓商人曾经送上了极其厚重的礼物。当时人多事杂,也没在意,后来整理礼物入库的时候,才发现这位爷不是我们府上任何一位主子的亲朋故旧,老夫人就有些疑惑——”
似乎怕瑰月误会,秦嬷嬷又急忙解释道:“人家一片赤诚送来厚礼,我们主家如果不知道是承了谁的情面才得对方厚赠,就很是不恭了。四处问了,都道和此人没有交情。最后,老夫人就想,莫非是您和世子在外边结交的私交,所以让老奴来问问,也好叫您和世子心里有个数,不可昧下人家一片情谊。”
瑰月就笑:“老夫人想得周到!只是,我真不记得曾经结识过这样一位朋友。”
随即,瑰月也被勾起好奇心,问:“这人到底送了什么,倒叫老夫人都挂心了?”
秦嬷嬷就直咋舌:“这位陶爷真是大手笔!您细看,礼单上都写着呢。”
瑰月复低头细看礼单,上面果真用蝇头小楷记录了礼物详情:翡翠镶金如意一对,喜上眉梢碧玉梳一对,北极玄冰玉镜台一陈,万年灵犀木茶具一套,东珠十匣,如意缠枝金项圈一对,鲛纱十匹,金刚石镶凤穿牡丹花冠一顶,红宝镶五凤衔珠花冠一顶……
难怪秦嬷嬷咋舌,这手笔的确是很大的!瑰月偏头思虑片刻,迟疑道:“我的确不识得此人,莫非是世子的友人?”
秦嬷嬷讪讪而笑:“许是吧!不过,此人今日又特地递上拜帖,求见您和世子,约在明日巳时,他们家小厮还在府门口候等回话呢,您看——”
瑰月嘴唇轻勾:“礼下于人,必有所求,明日我同世子就见见此人吧。”
送走秦嬷嬷,绿蕉私底下抱怨开了:“这府里看来煊赫,实则并没什么规矩。礼物是能随便就收的吗?秦嬷嬷这人也不实在,看似恭谨,实则在刺探虚实。这做派,哪里像世家经年伺候的老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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瑰月本蹙眉想事,听到绿蕉的抱怨之词,抿唇笑道:“萧家毕竟不同我家或是外祖家,萧家既是世家又是权臣,巴结奉承的人太多了。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,人家好意送礼,拒之门外也会得罪人的!所以才有再次整理礼物的步骤,正是要做到心里有底的意思。至于秦嬷嬷,人家说无欲则刚,她收了我的好处,自然要小心恭敬几分了。她又奉了老夫人打探情况的命令,因而不得不问清楚,故而才让人有扭扭捏捏、言不由衷的感觉。”
绿蕉点头:“话是这样说不假,但人家送上这样厚重的礼物,必然所图者大,他们也敢就收下了?”
瑰月就用手指戳了绿蕉额头:“你啊,莫皱眉了,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,操心得像个小老太太似的。”
内心里,瑰月则暗忖:莫非萧家也在图这个人什么?陶老板有的大约只是钱财了,莫非萧家缺钱了?父亲不是说萧家靠暗地里盗墓,很是富有,应该不至于到拉拢商贾聚敛财物的地步吧!
晚间,萧长空回到两宜院,瑰月一边麻利地替他更衣,一边就说了这事儿。
萧世子拍了下额头:“这事倒是我忘了。送礼的时候礼单里有个条子,写了‘镐京旧人,九家故友’。我寻思是外祖父或是岳父的朋友,就做主收下礼物了。婚宴上这个陶老板还上来敬过酒,原想问问你,一时事忙,倒是忘了。’”
“我倒不曾听说外祖父或是爹爹认得这么个人。”瑰月拧着眉,细细回忆,旋即问:“你见过他了?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萧世子也拧眉回忆了一下,莞尔一笑:“不太像个商人,倒更像一个读书人。”
说罢,萧世子捉住妻子忙着系带子的手,拿到唇前轻碰,笑道:“明日就劳烦娘子见见此人!看他是否有何难处,既是九家之人,看在外祖父的面上,我们能帮就帮一下。”
瑰月抽出自己的手,斜着眼睛觑他:“那若是帮不了的呢?”
萧世子又觍着脸搂了娇妻香肩,瑰月欲挣脱又挣脱不了,羞得满面娇红,怕仆妇们看了笑话,四顾,那些个丫鬟早就走得没踪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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